众所周知,当一个人开始回忆起以往画面时,一般都是要出事的时候。
苏升看出方丈也有这种倾向,但由于失去了理智,像是看不清回忆的样子。
洛菁精通幻术,自然也能看出。
两人二话不说,一拍即合,便有了刚刚那出奇一招。
洛菁在空中收起衣袖,飞快越过方丈,径直往后方坠落。
直到此时,洛菁才感到后怕。
自己是什么样的货色自己心里没点数吗?怎么就敢出手对付方丈呢?
要是现在方丈给自己来上一招,那她还能有命活?
她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,忍不住回头看去。
方丈还站在远处,整个人呆楞如木头一般。
遮挡在双眼的纱窗已被拭去,他终于看清了那藏在脑海中的画面。
火光冲天而起,将夜幕染红,惨叫声此起彼伏,惊动飞鸟阵阵。
灰黑色的烟灰随风飘荡,与溅起的火屑混杂在一起,底下是如人间炼狱般的景象。
那是一个偏僻村庄,它已陷入熊熊大火中。
村庄里面的百姓都被困在自己的屋子里,只能等待火焰将自己吞噬,等待着活活烧死的结局。
方丈赤脚在里面,心如磐石冷酷。
他将双手放在自己眼前翻转,手上的褶皮还没那么多。
应是十四五年前的事情了,当时自己已跻身八品巅峰,奈何迟迟未能入境。
为此,他走出金光寺,在人间行走。
他经历了许多事,心境也在不如出山时平和。
方丈知道,那时自己就应该入了魔。
但他为求破境心切,想着入魔亦可以打磨自己的心境,说不准就能凭此破境。
正因此,他的心境越发不平和起来,甚至隐隐还有魔气溢出。
但不论怎样,他都还尽力秉持着清规,从不乱造杀孽。
下山这些年,他不知走过多少山河,今日便来到这座偏僻村庄。
只是眼前这场大火,它是怎么燃起的,自己怎么就不记得了?
方丈抬头看着大火下的惨景,看着火光下逐渐被烧成焦炭的村民。
他的心里,怎么还带有一点兴奋。
终于,他走出了漫天火光,走到村庄外。
在那里,他看到了一个尚且还在襁褓中的婴儿,在漫天火光中,这个婴儿竟睡得那么踏实。
但方丈看得出来,小婴儿的眼皮还是通红,鼻涕都涂在脸上,显然是哭累了,自己睡着了。
小婴儿的父母呢?
方丈抬起头来,迷茫地向四周看去。
只见前方不过一丈地,有一男一女皆倒在血泊中。
应是遭遇了什么不测,临死前还想将自己的孩子丢回村庄。
也是不幸中的万幸,若是他们力气再大点,小婴儿就要被烧死了……
方丈刚为小婴儿庆幸着,面色就突然一变。
这种说辞明明是那么可笑,为何自己会理所当然地想到?
如果说真的为了保全自己的孩子,那对父母为何要直接将小孩子丢到大道上,这样不是死得更快吗?
他的心一下子坠了下去,忙不慌跑去翻动血泊中的男女,丝毫不惧凝结的血液弄脏自己。
当他将男女翻过身来时,顿时尖叫一声,一连后退几步,险些摔倒在地。
“不可能,不可能!”
方丈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,双瞳缩小如针,面色苍白无血。
他死死地盯着那对男女尸体,两具尸体皆是被一招毙命。
那一招、那一招,分明就是伏虎拳!
在这里会使用伏虎拳的,除了他,再找不出第二位。
方丈颤巍巍站了起来,突然感到头颅一阵刺痛。
霎时间,他想起了许多事情。
男女是他杀的,村里的火是他放的,这人间炼狱,皆出自他手!
是他终于压制不住心魔,只因那婴儿哭泣,就做出此等天怒人怨的罪行。
方丈疯了,他踉跄着跑进村庄,却无济于事,救不回任何人。
最终,村庄被烧成灰烬,他失魂落魄走了出来,站在熟睡着的小婴儿面前。
方丈痛苦不已,便要抬掌毙了自己。
可不知为何,他的心里总有一种声音呐喊,跟他说他不该这么死去!
方丈就这样高举手臂,立定许久。
他站了半天,看着小婴儿在无力哭泣,最终才长叹一口气,抱起那个小婴儿,将他带回金光寺,取名叫做广缘。
集死去之人的缘,他要看着广缘长大,好时刻惩戒自己。
可自那天过后,那道阻止他自毙的声音就经常出现。
他想抗拒,可总是跟着那道声音走。
遇见一位高手,与他比试后成为好友,再由他带着自己加入庆余赌坊。
然后就是天玄丹、高家父女。
他越发想成佛,便越发成了魔。
直到广缘小和尚爬上山峰,哭喊着叫他方丈。
那哭声,慢了十五年,但终究还是没放过他。
方丈痛苦大喊,挥舞着双臂恨不得将自己心肝掏出来。
眼前的画面如琉璃碎去,碎片闪着金光,映现出他看过的众生相。
方丈大汗淋漓地看着碎片,突然间,他看到了一道模糊身影。
是,就是他带自己进入庆余赌坊!
方丈想要看清他的样子,身影由模糊转至清晰。
就快要看清了。
笃、笃!
一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,一道利爪抓出了他的心。
鬼脸男子与高若凤同时断了他生机。
方丈从回忆中走出,双目清明地看着这世间。
他轻笑一声,从佛像肉髻上坠落。
金光与血光开始暴动,佛像动荡不安。
方丈侧头看向另一边,广缘小和尚趴在地上,身上还有些许金光尚存。
他到底是没杀了广缘小和尚,在疯魔之中,还留有一点良知。
方丈嘴角带笑,闭上双眼。
广缘小和尚看着这一幕,哭喊着起身跑去。
轰隆!
方丈坠地,如坠入阿鼻地狱。
在金光寺内,方丈还是死了。
随着他的死去,佛像上的光芒再不受控制,竟是如水般向四周散去。
光芒刚一落地,就化作真气猛虎,向四周众人咬去。
只是这些猛虎没了方丈,在苏升等人面前也就成了病猫。
只有高永金拿着大刀,在那里狼狈应对。
广缘小和尚的身上还存有方丈施展的金光,倒是没有受到攻击。
而文招还倒在地上,真气猛虎自然不会放过。
本已坠魔的高若凤一口咬碎一只真气猛虎,她现在就像是一只真正的猛兽。
只是当她看到猛虎攻向文招时,疯狂的眼神中竟出现一丝慌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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